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的律師向法官鞠了一下躬,把寫著結案陳詞的報告重新合上,坐回座位上。
帶著花白色假髮,外表約四十來歲的年輕法官,在桌上揮筆疾書,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面前的筆記。
「基於被告所犯的不只一件罪案,」法官放下了筆,宣讀他的裁決,「不能以初犯論處。而且本案牽涉毒品販賣,份量也絕非少數,案情嚴重。但,基於被告被告背景需被考慮作減刑指引,現將本案壓後至本年五月十三日宣判,退庭。」
「肅立!」庭警一聲,法庭內所有人立即起立,法官也站了起來,轉過身走進內庭裏。
內庭的門「呯」的一聲關上了,法官呼了口氣,把花白的假髮擇下,放在一邊的木櫃上。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,四時二十五分,他又呼了口氣,把黑袍子解開,掛在牆邊的勾子上。
金鐘法院餐廳的時鐘,指著四時五十五分。「怎麼了,鄭大法官,把那毒品案子壓後了嗎?」一把女聲從鄭法官的背後響起,鄭法官自然反應的停下了刀叉,把頭向右方轉了一轉。
一個同樣約四十歲,穿著全身黑西裝的女人在鄭法官對面坐下,拿起了鄭法官還沒喝過的杯子,不客氣的喝了一口。
「消息傳得倒快,還沒夠半小時。」鄭法官向斟水的小姐舉了一下手,再指指自己的另一隻空杯子,示意她來倒水。「那你的那單謀殺呢?這好像是你的第一件謀殺呢。」
「罪證確鑿,幾乎找誰來判都一樣,就送入赤柱住一輩子。」
「後母殺子夫殺妻,倒是一件家庭慘案。」
「誰不慘呢?你的那個不也是說要為祖母治病才販毒嗎?」
「販毒給拿著的,每個也這麼說。甚麼破碎家庭,財政壓力,簡直就是聽得熟爛透的台詞。」
「世界上誰不慘呢?據我說,世界上每個人都慘,只是情況不同罷了。呀,麻煩你,一客鐵板餐。」顯然後面的那句話,她是跟那站在一旁的侍應說的。
「哈,」鄭法官失笑了,「我說呢,妳這位大法官都算慘的話,那盧旺達每天餓死的人又叫些甚麼了?」
「怎麼了,鄭先生,你又不是第一天聽見我說這話兒。你也覺得自己很慘的,就是嘴巴不肯承認罷了。」
「這不是法官會說的話呢。」鄭法官盯著眼前的鐵板,切下了一小塊牛肉,送進口裏。
「這又甚麼所謂呢,反正就只有你聽到。」說這話的時候,女人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,鄭法官就知道,平日鐵面無私的她,就只有把武裝卸下的時候才會笑得這麼燦爛。「那你會把他輕判嗎?」
「也許吧,聽來他倒真慘的。」
「你不是說那些都是聽得耳朵生繭的台詞嗎?」
「但要是求情的說話都不放在心上的話,求情不就是沒有意義了嗎?」
「善變的男人。」秀騰開了手,好讓侍應把菜放在她面前。「謝謝。」
「嘿,」
「對了,看了死亡筆記沒有?」
「新的那套還沒看過,這些日子忙死了。」
「舊的那套看過了嗎?」
「看過了,夜神月由中學生給改寫成法學系學生,老實說這個改動真不錯,最看到法律無能的,就是讀法律的人。」
「呀,想不到我們的大法官還會看漫畫呢。」
「對,大法官也會抽煙喝酒,只不過不在法庭裏幹。」法官把刀叉放在空空如也的鐵板上,拿出了一張紙巾,「要一張嗎?」
「法律無能嗎?」
「為甚麼地院的案件判得那麼狠,高院的案件判得那麼鬆?」
「鄭大法官,你裝甚麼,在地院的時候你不也是這樣子狠判?」秀伸手接過了紙巾,輕輕在嘴唇上印了一下。
「我可不是為升官的,我可是真的很討厭罪惡。」
「每個人做某些事總會給它安一個高尚的動機。你升官升到高院就沒那麼討厭罪惡了?」
「老實說,妳像個小女孩的時候比較迷人一點。」
「你這個大男人,又是這套。那麼還去看嗎?」
「好吧,我也很久沒進過電影院了。」
「聽說這個結局是不同的,不知道有沒有N和M出場呢?」
「我不就是N嗎?」
五月十三日,金鐘法院第廿八庭牆上的掛鐘,指著十時三十五分。「......本案牽涉毒品販賣,份量也絕非少數,案情嚴重。雖被告來自破碎之家庭,且備受財政壓力,但個人壓力絕非妄顧社會責任之藉口。現本席宣判,被告莫海威犯下兩起毒品販賣罪罪名成立,不作減刑,分別按藏毒量判處七年及九年監禁,分期執行,退庭。」